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焰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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焰火

簡單的收拾過後,莫臨淵坐在一邊,陪著江舟吃早餐。

他最近確實有很多事情要忙,但現在絕對是江舟的事情優先,江舟的狀態很不穩定,莫臨淵格外的擔心。

莫臨淵吃完後,整理了一下。

他看著江舟,心間總有著一絲絲揮之不去的陰影,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,只在一個瞬間,他就怕江舟消失不見。

莫臨淵試探的問了一下:“你現在是多少歲?”

他在想江舟現在出於哪一個階段。

“...”

回應他的只有一陣沈默,江舟從今天早上開始,就說話說的很少。

江舟的臉色顯然比前幾天的臉色差了,看著莫臨淵的表情也從熟悉、不自覺透露的一點溫情變成了陌生的感覺。

接著,莫臨淵又淺淺的呼喚了江舟的名字,喊了好幾聲,江舟都沒什麽太大的反應。

莫臨淵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,江舟在這七年間失憶的那一次很嚴重,是可能失憶到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的程度。

唯一的可能是在程家的實驗室中再次遭受了創傷。

他的表情看起來比江舟還難看。

難怪當初江舟不記得他,原來是江舟他自己都要快忘記自己了。

莫臨淵捧著江舟的臉,細聲說了很多話以後,關上門離開了,他必須和程梁生談一談,程梁生不可能看起來那麽好心。

單獨的室內,程梁生和莫臨淵爭執著,氣氛凝重。

“你們程家做實驗的時候,怎麽對江舟殘忍到這個地步?”莫臨淵嘲諷著,他現在完全不想給程梁生一點好臉色。

程梁生穿著白大褂,推著眼鏡,盡顯刻薄。

“但只有我們才能幫你救江舟,你想清楚點要怎麽對我說話?”

她點了點桌子上的資料,又說:“我們程家殘忍?你們莫家也不是好東西吧,十歲的時候就註入信息素,江舟那時候發育都沒完全好。”

“實驗也不是那麽好做的,莫家實驗室到底給江舟留下了什麽印象,以至於那次實驗剛開始的時候,江舟就失智了。”

“一切的開端是你,莫臨淵。”

這句話問的莫臨淵啞口無聲。

近些年都在III區,他都還沒來記得去調查當年的事情,對於現在來說,那已經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情了。

為什麽莫家需要江舟做實驗?

莫臨淵想了想,自己從小到大都很健康,沒有想過和自己有什麽關系,而且當時真的太小了,完全什麽也記不住。

他思來想去,他小時候應該是沒見過江舟的。

見莫臨淵一言不發,程梁生那張有著皺紋的臉上扯了扯嘴角。

“江舟是可憐啊,他身邊每一個人都壓榨過他,包括他的丈夫,你。”

程梁生的性格也很矛盾,因為江舟在大學時期救過她的命,所以她也沒有對江舟太壞,有時候會同情江舟。

可當她作為實驗人員的時候,她又能沾沾自喜的從江舟身上看到她滿意的成果。

一股強大的寒意,渾沌的、可憐的感覺沖上來,莫臨淵坐在對面談判,卻瞬間失去了原本有的強勢。

心口的位置莫名的疼,又辛酸又懊悔。

莫臨淵終於明白了江舟為什麽一直執著於和他離婚,從江舟的角度來說,是完全在賭,是一不小心就要摔的粉身碎骨。

在某個多年前的深夜裏。

江舟做完家教回來,和他聊天,聊婚姻,江舟的態度很明顯,他就是完全的厭惡,以至於莫臨淵覺得他這輩子真的都沒辦法和江舟結婚了。

但莫臨淵當時只是天真的以為江舟不喜歡Alpha而已。

無論是,當時二十歲剛出頭的莫臨淵,還是十幾歲的莫臨淵,都無法理解江舟。

緘默了一小會兒後,莫臨淵選擇向自己開刀,面對真相。

“為什麽...這樣說,莫家的實驗,你也參與了?”莫臨淵冷靜的說完,可腦子裏一團混沌,不斷的想著江舟。

程梁生毫無意外的點了點頭。

“嗯。”

她嘆了口氣,淡定的說:“程、簡兩家的問題是出在了Beta身上,我不多說了,你應該也查過了。”

“但莫家,是Alpha,江舟十歲那年註入的信息素不是別人的,是你的催成的信息素。”

“Alpha的基因存在弊端,你雖然是頂級Alpha,但是基因過顯,就會存在狂躁、喜怒無常的特點,容易短命。”

以前張槿跟莫臨淵說過這一件事情,但是借口完全不一樣,以至於莫臨淵一直覺得是多動癥。

實際上,狂躁癥這個名稱更適合莫臨淵。

但莫家幹預的很早,所以狂躁這個特點幾乎在莫臨淵身上看不來一點,良好的素養和端莊的外表,很難想象莫臨淵是那種極其暴力的人。

但暗地裏,這個特征還是會無意識的體現出來,莫臨淵必須消耗大量的體力才能入睡。

其實每次和江舟做的時候,莫臨淵都很想掐他的脖子,但是莫臨淵抑制住了這種欲望,不然江舟就真的要被他弄死了。

程梁生說到江舟身體的特點的時候,眼睛裏仿佛閃過一絲亮光。

“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好的實驗體,雖然是兼有兩者性別特征,但換過來想,其實就是最原始的性別,是非常兼容的。”

“莫家也是運氣好,找到了這樣一個做實驗,提取出來的成果是可觀的。”

“後面的話,我就不必再說了,看起來,莫家在你身上的治療成果很好。”

莫臨淵幾乎心死透了。

他以前擔心,因為莫家的實驗,江舟會恨他,但沒想過實驗的受益人會是他,留下了這輩子都無法消失的創傷。

莫臨淵也猜到了,為什麽那天他爸媽會懷疑他是因為同情和江舟結婚了,大抵是因為他們也知道有著這一絲絲的聯系。

不過他爸媽應該忘記了一件事,江舟已經被害的失去了生育能力。

二十年的事情,誰會記得那麽清楚呢?對於位高權重的來說,他們甚至都不會記得江舟的名字,沒有人在意一個犧牲品。

命運的回旋鏢是那樣的精準,再次穩穩的送回了莫家。

莫臨淵極力的穩住自己的心神,和程梁生溝通著剩下來的治療方案,江舟的病情還是有回旋的餘地。

至少,當初在程家實驗室的時候,程梁生確實有想法極力保住江舟的命。

聊完後,莫臨淵獨自呆著,他現在還沒有辦法面對江舟。

手機裏多了一條消息,莫臨淵查看了一下,看來,程梁生還是靠不住,他現在得找另一個人來代替程梁生。

程梁生能那麽準確的估計到江舟的發病時間,說明他們一直在等著江舟發病。

這個世界上沒有單純的受益,除非他們也有所貪圖。

莫臨淵不能讓別人再利用江舟了。

中午,莫臨淵安排了人照顧江舟,他開車出去有事了。

病房裏,江舟看著打開的門,陷入了怔楞,來的人不是莫臨淵。

他失望的低頭,聽著他們的安排吃著午飯,吃完後,握著手機裏,看著手機通訊錄裏莫臨淵的名字。

江舟並沒有完全忘記莫臨淵。

這一次,他意識到自己的狀況還可以,但是出於保護自己的潛意識,江舟一句話也不想說。

在清冷、白色的病房裏,他就像是換了個人格一樣,失去了一切想法,被動著。

幻想和現實在他的腦海裏相互交疊著,他有點分不清楚哪些是他想象出來的,哪些是現實真實存在的。

他有時候會偷偷掀開自己的衣服,望著肚皮上那道疤。

肚子沒有在流血。

躺在病床上睡午覺的時候,一睜開眼,他總隱隱約約覺得頭上有著手術的燈光,可其實什麽都沒有,只有天花板。

江舟閉上眼睛小憩著。

不久後,眼前好像竄起了一團紅色的東西,越長越大,囂張至極。

他看著這團東西,魔鬼一樣的聲音在呼喚著他。

外面的走廊上,因為有個病人出事了,幾乎相當一大部分人都往某一個固定的方向走了。

而當有人反應過來時候,從邊緣的一個房間已經燃起了不知名的大火。

與此同時,隔壁的機器也轟隆的一聲爆炸了,這一層樓,火焰到處蔓延,人群四散。

火紅色的焰火照亮了江舟的臉龐。

原本是削蘋果的水果刀出現在了江舟的手裏,對面安排照顧他的人很是慌張,眼看著火越來越大又勸不動江舟的時候。

這人先走了。

江舟提著水果刀,站在窗戶邊,直立著不動。

當幻想和現實融為一體時,他做出了和當初一樣的選擇,他寧願死了。

煙霧和火光中,江舟大腦空白一片,又似乎置身於同樣的場景中,意識逐漸變得渾渾噩噩起來,失去了任何想活的欲望。

周圍幾乎空無一人,但遠處的鳴叫聲、哀嚎聲不絕於耳,獨獨江舟無所動容。

眼前的火焰吞噬著一切,溫度逐漸升高。

在他心裏,這場大火就是註定要帶走他的,帶走他的生命,帶走他漫長、徹骨的痛苦,這才是他的救贖。

啪嗒一聲,江舟丟下了手裏的水果刀。

火已經燒的很大了,沒有人會再靠近他了,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了。

角落裏劈裏啪啦的聲音,是火焰奪取一切的聲音,空氣中飄蕩著極其難聞的燒焦味道,充斥著整個房間。

忽地,亮色的火焰中沖出一個高大身影,來到他的身邊。

燒紅的火光中,江舟撿起了那把扔落的水果刀,再次對準了自己的脖子,再近一點,都能割出血了。

“江舟!別動。”

莫臨淵極其慌張,大聲的叫喊著他的名字。

他顫抖著說:“跟我走,江舟,求你了!”

莫臨淵無法知曉,江舟現在的心理狀態到底是怎樣的,他一接到消息就立馬沖過來了,踩著油門連續闖了數個紅燈。

荒謬的是,江舟那張蒼白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,居然顯得有幾分紅潤了。

江舟搖了搖頭,即便對面是莫臨淵。

局面僵持著,莫臨淵甚至都不知道到底該用什麽方式來挽回江舟的生命,他只是看著江舟,也一動不動著。

一滴清澈的淚從莫臨淵的臉上滑落,投身到這場火焰中。

他哭著說:“江舟,對不起。”

火焰沒有因為這幾滴淚水而停止燃燒,一聲爆炸聲從莫臨淵背後猝然響起,轟隆的一聲,火的勢頭更大了。

而這聲轟隆聲讓江舟下意識放下刀,往莫臨淵這邊跑了幾步。

是江舟想要保護莫臨淵。

莫臨淵反應極快,立即抓著江舟的手腕彈落了他的刀,拽著他往外面跑了,要是江舟不願意,他也得把江舟抗出去。

無論什麽事,活著再說。

江舟要是想跟他算賬,那起碼也得活著再算。

意外地,江舟沒有抗拒,真的跟著他跑出去了。

兩人跑到了樓下的曠地上,莫臨淵看著江舟,感到了慶幸,他沒有來晚,江舟也還沒有死。

而江舟看著他,茫然又奇怪。

當莫臨淵在火焰中抓過他的手腕時,所有一切的痛苦的聲音都消失了,只有莫臨淵那憂心忡忡的臉龐。

不再痛苦了,是因為幸福來了嗎?

這個聲音在此生對江舟最後一次呼喚。

是永別,更是祝福。

醫院大樓上依舊濃煙滾滾,江舟暈過去了。

江舟再次醒來的時候,只有一個莫臨淵陪著他,是在兩人的家裏。

莫臨淵正低頭坐靠在床頭閉著眼。

周圍安靜無比,白色的窗簾透著淡淡的日光,屋內散發著些許清香,安穩舒適。

江舟的身體有些不舒服,但他還是挪了挪,靠近了莫臨淵,他在火場中有些狼狽的臉,現在變幹凈了。

在意識混亂的時候,他在想什麽呢?

像那次死亡前的走馬燈一樣,江舟想到了很多很多,也夾雜著各種怨恨、不甘,但唯一放不下的,只是愛而已。

和大部分人一樣,在死前提到的幾乎都是愛。

沒有人願意帶著怨恨去死。

江舟想到了,十幾歲那年,看著莫臨淵的臉紅心跳,看著莫臨淵奮不顧身的擋在他身前,當時根本沒想過未來。

十幾年的歷程,才走到現在。

要分開,根本不甘心。

這才是江舟,在崎嶇的路上,堅定的、不甘心的走下去。

此刻,莫臨淵睜開眼,看著江舟。

兩人相望、相愛。

江舟笑了一下,夾雜著苦澀和無奈,臉龐落下兩行淚,他貼過去,吻了吻莫臨淵的額頭。

“謝謝。”

是唯一的期許,是生命的驚喜。

在江舟漫長的、夾雜著數不盡的痛苦的人生中,意外的獲得了他的唯一。

全文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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